事实上,就算再愚钝的人也该察觉了。
思妄知道自个挺笨的,总是肖想些不该想的东西,又每次都抱有一丝丝侥幸。
万一是真的呢。
万一……呢。
今天一早上起来,床铺凉了一半。
他侧身望去,原本应该在摇篮里安睡的孩子不见了,里面空空荡荡。
万宸对他的要求不多,只是不希望他和孩子睡一块这点,思妄不怎么理解,却还是听话的照做了。
他想着:总不会害我的。
可是眼下,他冷静不下来了,心跳的厉害,脸都惨白了,呼吸急促凌乱,半是爬半是滚的下了床,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门。
天色尚早,雾蒙蒙的,一开门去,寒意顺着脊骨直往上爬。
思妄站在寂静的院子里,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。
他跑出宅子一半,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穿鞋,呆呆地站在原地了一会,又不管不顾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使一直在脑子里说:“不会的不会的,一切都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。”可胸口里那股闷气却憋得人几乎窒息,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,他跑得有些急了,步伐越来越重。
也不知是走哪去了,思妄扶着墙,身体慢慢滑坐下去,他一直垂着脑袋,仿佛疲惫不堪地,将头埋在了膝盖里。
好红啊……
满眼都是那些刺目的,喜庆的鲜红。
绫罗绸缎,红角灯笼,以及印在窗口上的“囍”字,无一不宣告着府里有喜事发生。
思妄抹了把脸,发现湿漉漉的,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,结果真到这么一天,心口还是闷得不行。
刺挠挠的,像被针扎了一样,阵阵的剧痛传来,这让他轻轻皱起眉来。
他太累了,有些说不出话,只能呆呆坐在墙角,一遍遍回想着那些仆人的谈论。
“算起来,三少爷还是最早定下婚约的呢,他和陈小姐刚见面的时候,还真称得上璧人一对儿,可别提有多般配了。”
“这么说老爷还是疼他的呀,给他找了陈小姐这么贤惠的美人儿,后半生都不用愁了。”
“三少爷腿脚不便,可那张脸还真真是绝世无双,倘若他身体好些,这京城里喜欢他的姑娘恐怕都排到城外十里去了,如今寻得良缘,还真希望他能早脱离晦气,借着这次拜堂冲冲喜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思妄早些天就知道这事了,他也知道万宸不想让他听到这些话,可是悠悠众口,又岂是他能瞒得住的。
他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,只是越与他相处,思妄心情愈发怅然了。
府里上上下下,人人都在夸赞他们的婚事。
他与这人孩子都生了,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。
思妄黯黯想着:既然什么都给不了,好歹把孩子留下吧。
这是他……为数不多所拥有的了。
为什么,也要拿走啊。
是要过继给那位“陈小姐”吗?
是因为那位陈小姐不能生,所以才和他好的吗?
多可笑啊,思妄活了半辈子都不知道,原来自己还有这个作用。
他静静盯着地面,思绪放空了一会,又默默站起身来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脚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,走一路就流一地血。
他拖着有些疲软沉重的身子,走到了那处曾迷路到过的湖边。
王老爷的府邸太大了,他来这一年多了,却连个路都认不全。
又是恍恍惚惚,来到曾经的地方。
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死寂,眼神空洞的看着那片湖水。
清澈的,却又看不清湖底。
神色逐渐变得漠然,他面无表情地站着。
也许自个死了才是最好的。
几乎连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了,他闭上眼,纵身坠入那片清澈的湖水。
身体瞬间被寒冷包裹,他没有屏住呼吸,任由鼻息间进入冰凉的湖水。
原来……死也不怎么可怕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之前这么怕死,是因为对生命逝去而感到恐惧与害怕,所以就算受到任何的屈辱都能强忍下去。
他想活着,强烈的求生**让他一直屈服着。
空气被一点点的挤出肺腔,思妄难以抑制地咳嗽着,吞咽了不知多少的湖水,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陷越深,却不怎么想挣扎了。
他好像连那点祈求也舍去了。
浑身轻松的,什么都不想管。
或许早该这样的。
——
“你他娘的是要疯是吧?!”
胸口被狠狠按压着,思妄痛苦地皱着眉,闭塞的口腔突然得到缓解,他急迫地呼吸着,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身体。
他呼吸得太急,激烈得咳嗽起来。
耳边像是有惊雷一样,一阵阵炸开:“寻死就算了,非要在我面前寻死!犯得着吗你!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人声音又高又急,几乎气得快破音了,一面拍着思妄的后背,一面又恶声恶气地咒骂着,水湿漉漉地滴在了思妄身上。
思妄迷茫地睁开眼,与那人幽怨的视线对上,大脑都快转不过来了,呆呆看着他。
“看你大爷啊看,操……我这衣服才刚换上,这下好了,全给你整砸了!”小少爷气得快炸开花了,那黑中带点红色的发色就像冒着火一般,水珠从他鼻尖滴落,勾勒出那稚嫩精美的面容,皮肤嫩白如脂。
“真搞不懂你这乡巴佬,至于吗?结个婚就闹得要死要活,照你这性子不被啃死才怪!又笨又蠢,我真是……”
弦翎走了两圈,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,他恨恨地脱下,摔在思妄身上,捋起那湿润的发丝,往后一扎,身上只穿着那件贴身的白衫,身体修长如细柳般笔直,居高临下地盯着思妄。
好似被气得笑出来一样,他眉眼微弯,又是恶劣又是得意:“你可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。”
思妄抬头望他,阳光洒在少年身上,将他身上的水珠隐射出丝丝彩色的斑斓。
刚从死人关被人拉回来,他鼻子又疼又酸,乍一眼有这么个人落入眼帘,心都忍不住颤了颤。
不知怎的又落下泪来,也没人拦着他了,便哭得愈发不可收拾。
少爷表情一僵,他有些僵硬地偷瞄了眼思妄,见他哭得伤心,声音又哽咽又凄惨,仿佛死了亲娘那般,泪珠子一滴滴全顺着脸颊流下来,哭得一塌糊涂。
弦翎少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……似乎……确实有点过分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磨磨蹭蹭地站了半天,纠结了一会就蹲下身,凑过去小声说:“哎……别哭了,我好歹是你救命恩人吧,你……我又没跟你要什么东西,别哭了。”
他从没看别人在他面前哭过,乍这么一看,心里多少有些别扭。
怎么这么可怜呢。
想伸手去擦那人的眼泪,又不太情愿,手指蜷曲了几次,最终还是伸了出来。
他笨拙地贴着思妄的脸,手指贴着那人的脸颊,擦拭那些热热的眼泪,他心头稍稍一动,又有些嘴欠地道:“哭这么惨,三哥又看不到,专是给我一个人哭了。”
思妄听了他的话,半睁开朦胧的眼睛,少年本就与他贴的近,这下莽撞地撞入他的视线,刹那间,呼吸都停了。
原来一个人眼里只看见一个人是这样的。
思妄还没开口说什么,少年就仿佛受惊一般,瞬间抽回手,满脸通红得退避三舍,结果还被衣服绊得差点摔倒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别过来。”
弦翎少爷呼吸有些乱了,他擦了擦指缝,狼狈地转身就走。